來不及醒

   當你的病人躺上手術台的時候，他是人。當你跟他打招呼、確認各項資料的時候，他是人。當你為他打上預防抗生素的時候，他還是人。

  當你為他消毒好手術區域，覆上無菌綠單的那瞬間，他就不是人了。

  很難解釋這種心情上的轉變。

  不過是一層薄薄的布單罷了，就讓一個人在眼中變成一個器官、一種病。而他甚至還是清醒著，沒有麻醉沒有睡著的，可以聽見你每一句話每一個字。你清楚這點，但你就是沒辦法把他當成一個人，一個和你相似而平等的生命。潛意識裡你把他視為一樣物事，在這身體與其存在之間做出並不存在的分隔。即使和他對話著，你也只當綠單下覆蓋著的是一具巨大的電話----和你說話的是一個人，但你眼前的就只是電話而已。

  隱藏在綠單之下，病人只是病。

  並不是蔑視病患，也與道德倫理無關。你只是非這麼做不可。你非把他當成一件無生命的，道具或儀器或器官或疾病或名字或病床號或什麼都好。你非這麼做不可。

  否則你揮不動那閃亮的刀片，劃不下那鮮紅的口子。你過不了這種生活。

  你當不了一個外科醫師。